卢姣姣：心光如月照青山｜读郦波《五百年来王阳明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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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读郦波《五百年来王阳明》
作者：卢姣姣
来源：《青年文学家》
中国儒家思想长河中，“完人”之论历来争议颇多。若说孔子以“仁”立万世师表，曾国藩以“拙诚”成事功典范，那么王阳明则以“学”打通天地人心，在知行合一的淬炼中抵达“此心光明”的至高境界。近读《曾国藩传》，深觉其“结硬寨，打呆仗”的务实精神背后，竟处处可见阳明心学的影子——这促使我翻开郦波的《五百年来王阳明》，试图追溯那份照亮五百年的思想之光。
王阳明的传奇始于一场横跨十四个月的妊娠。祖母的绯衣天神梦、五岁前的闭口不言、高僧赐名“守仁”后展露的天赋，似乎都预示着他将冲破程朱理学的桎梏。十一岁随祖父进京途中，他以“山近月远觉月小，便道此山大于月”的辩证观叩问宇宙，以“若有人眼大如天，还见山小月更阔”的哲思颠覆常识。这般超越年龄的洞见，固然得益于书香门第的熏陶，却更显其天资中理性与科学思维的火光——在程朱理学禁锢的大明王朝，这份清醒尤为灼目。
少年天才的特立独行，注定与世俗格格不入。当世人皆以“学而优则仕”为圭臬时，他偏要追问：“登第恐未为第一等事，或读书学圣贤耳！”立誓做“为天地立心，为生民立命”的圣人。父亲王华作为理学门徒，对此嗤之以鼻，可少年王阳明已如脱缰野马：沉迷兵法、私闯居庸关、纵游蒙古部落……直至十七岁屈从父命娶妻科考，两度落榜后终成进士。这一转变，源于父亲的当头棒喝：“欲为生民立命，先寻立命之阶。”
然而官场并非圣贤道场。刘瑾乱政时，满朝文武噤若寒蝉，唯有他挺身奏疏《乞宥言官去权奸以章圣德疏》，换来的是诏狱中的血肉横飞，贬谪龙场的九死一生。谁承想，正是贵州龙场的瘴疠之地，让他在石棺中参透生死，悟出“圣人之道，吾性自足”——心即理，心外无物。这场“龙场悟道”，将程朱理学“格物致知”的桎梏击得粉碎。
由此，心学诞生。而心学之妙，尽在“岩中花树”。这段故事被收入王阳明的《传习录》，弟子指岩间花树问：“天下无心外之物，如此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，于我心亦何相关？”王回答了一段五百年来哲学史上屡被争议、让人费解的一段话：“汝未来看此花时，此花与汝同归于寂；汝来看此花时，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。”
我曾附会此言为诗意想象，而今重读郦波的诠释，方觉当年不过是附庸风雅。郦波在书中用了整整一小节剖解此句，反复阅之，方悟其真义在于“价值”：一朵花的价值本自多元——对蜂蝶是蜜源，对山川是点缀，对观者则是心映万物的契机。“心外无物”并非否定客观存在，而是强调价值意义的生发源于心物相遇。当人于纷扰中寻得这种“价值存在”，便如暗夜持灯，纵使“路漫漫其修远兮”，亦能“咬定青山不放松”。
王阳明终其一生，皆在践行这种价值追求。江西匪患，他既布心学教化“破心中贼”，又以奇兵铁腕“破山中贼”；擒宁王朱宸濠时，他伪造密信惑敌，火攻鄱阳定乾坤，将“知行合一”化作平乱利器；至天泉桥上论道，更凝练出“无善无恶心之体，有善有恶意之动，知善知恶是良知，为善去恶是格物”四句真言。细读郦波的解读：“无善无恶”是褪去道德滤镜的客观世界观，“为善去恶”是躬身入局的方法论，而贯穿始终的“致良知”，则是连接天理人心的价值灯塔。
五百年来，王阳明的身影始终矗立在入世与出世的交界。他既敢格竹七日穷究天理，也能挽弓射箭荡寇安民；既推崇“此心光明”的超然境界，更不忘“事上磨炼”的现实践行。今日重读心学，方知它从未远离：当乡村振兴中的基层干部以“致良知”唤醒群众致富的内生动力，当诚信企业如胖东来以“心学”式的价值坚守，演绎现代零售业的“致良知”实践——那些漫山绽放的茶花，那些破茧重生的信念，皆是心学跨越时空的回响。
或许，本无所谓的“完人”，唯有在事功与心性间永恒求索的精神。当王阳明临终含笑说出“此心光明，亦复何言”时，他留给后世的不仅是思想体系，更是一把点燃心火的炬种——愿你我皆能循此光明，照见属于自己的花树青山。
作者简介
卢姣姣，笔名青颜如风，河南省作协会员，鲁迅文学院河南研修班学员，1987年出生。已出版长篇小说《似你姗姗来》《凉城》《悲伤从你的名字开始》《只是远方没有你》《今生晚晚情》等，短篇作品发表于《大观·东京文学》《短篇小说》《小说选刊》《牡丹》等期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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